恩.....曾經嘗試要將我這第一份短篇小說拿去投稿
但看這個樣子大概是無望了吧XD
果然還太嫩呢~
有一些想表達的感覺仍無法確實描寫出來
但也有一些部分我自己挺喜歡的
還是多充實自己吧!!
******************************(正文開始)******************************
在一個果園裡，種著各式各樣的果樹：有梨子樹、蘋果樹、楊桃樹......。小鳥在樹梢間啁啾玩耍，蝴蝶在青綠的草皮上上下下地飛舞；當一陣涼爽的微風吹過時，樹葉沙沙的聲響彷彿吹來生命的氣息，萬物在此宛若新生。
在柔軟濕潤的泥土中，有一顆種子吐出了嫩芽。淡綠的芽帶著點稚氣的白，在凍僵的土壤中悶了一整個寒冬的它，張大眼睛東張西望著，希望能看清這美麗且充滿生機的世界。
「哇～有好多好多的花兒、草兒，還有各種高高矮矮的樹木呢！」小幼苗讚嘆著。「那我究竟是哪種植物呢？」突然這個問題浮現在小幼苗的心中。
它再度看看四周，但仍然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植物，也不知道當什麼植物比較好。於是，小幼苗股起了勇氣，用稚嫩的聲音相大家問道：
「那個....請問....請問有人知道我長大會成為什麼植物嗎？」
果園裡的大家聽到了聲音紛紛低下頭來看著小幼苗，對於果園中加入的新成員大家都露出微笑來表達歡迎之意
麻雀們嘰嘰喳喳地講起了八卦：
「又有一個孩子要加入我們這個大家庭呢！」「對呀，對呀！」「它看起來好可愛喔～」「呵呵，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呢？搞不好是桃子和李子生的喔。」「哈哈哈，怎麼可能！」
「好了啦！你們這些三姑六婆，老是講一些空穴來風的事情。」老梨樹受不了麻雀們的聒噪提出抱怨。「孩子，你剛剛問說你將來會長成什麼植物嗎？」
「嗯，是的，看著果園裡的大家，我不知道自己將來會成為什麼，也不知道成為哪種植物比較好，請問各位前輩們有人能告訴我嗎？」
「哈！我知道啦！你一定是我們同一夥的。」小幼苗身邊的青草搶著說話。「在這個果園中，我們可是數量最龐大的喔，你十之八九是我們的同類啦！而且啊，我們只需要一點點養分就可以活，就算遇到暴風雨也不擔心被吹倒或被雷劈到，當我們的一員絕對沒壞處的啦！」
「哇～聽起來好像很棒耶，那我是你們的同類囉。」小幼苗興奮地說。
「慢著，我看你挺有骨氣的，是個可造之才，你應該可以長得更高才對，絕對不可能只是那些矮小又隨風搖擺的小草。你要有更遠大的志向，有一天你將會像我們一樣，有堅硬的枝葉又可以開出美麗的花朵。」住在圍牆邊的杜鵑毫不留情地攻擊青草。
「喂！喂！喂！你這是什麼意思啊？講得好像我們比較低級一樣，也不看看你自己，只不過比我們高了點就那麼驕傲，不知羞恥！」青草不甘心被杜鵑羞辱，反唇相譏。
「你們根本是五十步笑百步嘛！在這些無意義的爭吵中又能得到什麼？最要緊的應該是你能給與什麼吧！像我，我每年可以產出許多甜美多汁的梨子，為果園的主人帶來許多收入，更可以讓許多人嘗到好吃的梨子，這才是真正有意義的。孩子，你還年輕，可以慢慢了解自己應該成為什麼，但一定要記住，你要做個有用的植物，像我們果樹一樣。」老梨樹用深沉的聲音道出了他多年的經驗與體會。
「對啊對啊，要成為像我們一樣有用的大樹喔。」
「你一定可以的，我看你一定可以成為每年都結實累累的果樹。」
「老梨樹說的沒錯，你要立志成為像我們有用的一員喔。」
李樹、桃樹、芒果樹、蘋果樹等等各種果樹都七嘴八舌地鼓勵著小幼苗，杜鵑和青草儘管不甘心，卻也無話可以反駁，只能在旁邊乾瞪眼。而小幼苗聽了老梨樹的話後十分感動，於是立志自己未來也要成為一個「有用的植物」。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每天果園的老主人都會來到果園中，他會將雜草拔掉，並給每棵果樹及圍牆旁的杜鵑施肥。小幼苗並沒有跟著其他雜草一起被拔除，相反的，老主人很細心地把它四周的雜草拔去後，他細心地為小幼苗教水、施肥，有時候老主人還會慈祥地摸摸小幼苗翠綠的嫩葉說：「要健康地快快長大喔。」
逐漸地，小幼苗的莖漸漸變硬，也越長越高，它已經不再是過去的「小幼苗」而是「小樹苗」了。現在，小樹苗可以非常肯定自己不是青草，它看到許多雜草被老主人拔掉，但沒多久又再長出新的；就這樣拔了再長，長了再拔。小樹苗看著自己四周除完草後乾淨的土壤驕傲地挺直了莖桿，它為自己不是青草感到高興。
「這樣被人討厭卻還得苟活下去，這種生活我看了都覺得辛苦。我絕對要成為更好的植物。」小樹苗暗暗發誓。
但是小樹苗仍感到十分的焦慮，儘管它的莖已經變硬了，也早已長得比青草還高，可是隨著身高漸漸接近圍牆邊的杜鵑，它有了新的煩惱。
「我會不會其實是棵杜鵑呢？」這天夜裡小樹苗又獨自煩惱著，它始終無法忘記小時候的那場對話，老梨樹說「五十步笑百步」的聲音持續縈繞著小樹苗。
「這就意味著杜鵑和青草是差不多的囉。我應該要成為更好的植物，就像老梨樹它們一樣，我不甘心只做一棵杜鵑！」小樹苗在月光下喃喃自語，四周除了螽斯們唱著搖籃曲之外沒有一點聲音。
忽然間有一個沙啞又刺耳的聲音在小樹苗旁邊響起：
「啊哈哈，小夥子，有什麼煩惱嗎，在這滿月的晚上獨自一個人嘆氣可不行喔～」一團烏漆抹黑的影子悄聲怪笑著。
「喔，原來是烏鴉婆婆啊。別嚇人好不好，我只是在擔心自己的未來罷了。」
「啊呵呵，真的是年輕人的煩惱呢！你想成為像老梨樹一樣優秀的大樹對吧。我有一個好方法，包准可以讓你達成心願，看在你常常在晚上陪我聊天的份上，我就破例教給你吧！啊呵呵～」烏鴉婆婆神秘兮兮地說。「其實很簡單，你只要長得比杜鵑高就不是杜鵑啦，所以你每天無時無刻都要努力把身體撐直、把頭伸高，這樣你就可以長得很高很高囉。」
「哇！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我都沒想到呢？真是謝謝妳，烏鴉婆婆。」小樹苗高興地向烏鴉婆婆道謝。
從那天晚上開始，小樹苗每天都不眠不休地將身體撐高，儘管辛苦，但它認為這一切都將會值得。雖然睡眠不足使得小樹苗的葉子略顯枯黃，但老主人所施的肥料剛好可以補充流失的元氣，所以小樹苗的氣色看起來也不至於太糟。
就這樣，小樹苗每天挺直莖桿盯著圍牆旁的杜鵑，祈禱著自己可以高過那些杜鵑。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半年過去了；終於，在快要過整整一年的時間後，小樹苗已經整整高過杜鵑半公尺了！而且在不知不覺中，小樹苗已經長成一棵挺拔的小樹。
小樹搖搖自己茂密的枝葉，感受微風的吹拂及啁啾的鳥鳴，這些美好的事物似乎好久不曾感受到了；就連麻雀三姑六婆們在聊八卦聽起來也像黃鶯姐的歌聲。自從確定自己不是杜鵑後，小樹苗不再日以繼夜地把頭伸高，氣色也好了許多。當老梨樹微笑著對小樹說：「孩子，我就知道你長大也會成為一棵出色的果樹。」小樹頓時感覺過去的一切努力都值得了。
炎熱的夏陽隨著幾場暴風雨逐漸被澆熄，小樹與其他果樹們都勇敢地撐過了每一場暴風雨；然而，圍牆邊的杜鵑卻在一次狂風暴雨中被連根拔起，嫣紅的花朵也七零八落地散在泥巴中。在那場暴風雨後不久，小樹就看到老主人拿著鏟子，一一把每一株杜鵑挖了起來，裝進垃圾袋，並在圍牆旁重新種上純白的薔薇。夏天就在舊朋友的離去與新朋友的加入中結束了。
一對對如膠似漆的蜻蜓情侶在果園中跳著圓舞曲，牠們的濃情蜜意讓遠方的樹林羞成了紅色，整個世界彷彿染上了幸福的色彩。
就在這個時候，果樹們為辛苦一整年的老主人做出了答謝，一顆顆紅色、黃色、圓的、星形的，各式各樣甜美多汁的果實掛在樹上，老主人看了真是笑到闔不攏嘴啊！
「是蘋果，是蘋果吶！」
「原來你是蘋果樹啊，雖然跟我們不一樣，但還是恭喜你啊！」
「呵呵，你要產出甜美的蘋果來報答老主人的照顧之恩喔。」
果樹們七嘴八舌地向小樹道賀，小樹害羞地看看自己枝頭上的蘋果，深深地為自己感到驕傲：「我終於做到了！我終於成為一棵有用、有貢獻的果樹了！」
就在一片喜氣洋洋中，一個尖細的聲音從圍牆邊刺了進來。
「難道你們不覺得，它長的蘋果太小了點嗎？」潔白的薔薇細聲說道。而所有果樹們頓時陷入沉默，就連麻雀們也意外地全閉上了嘴，彷彿什麼最糟糕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而且蘋果的色澤也不夠明亮，還帶點兒綠色呢。唉，老主人看到應該會很失望吧，辛苦栽培的蘋果樹竟然長出這種低品質的蘋果。」薔薇無視四周的靜默繼續發言，同時還不忘搖曳著頭上華麗潔白的花朵。
「妳......」當楊桃樹正生氣地打算制止薔薇時，老主人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老主人提著麻布袋哼著歌走到了小樹旁，架起了梯子，爬上樹梢準備採收蘋果。果園中所有植物和鳥兒們都屏住氣息，就連談戀愛到忘我的蜻蜓情侶們也都停了下來，用大大的眼睛看著老主人的反應。
老主人伸手摘下了顆仍然微綠蘋果，正當要將蘋果放入麻布袋時，歌聲停止了。老主人將蘋果拿到面前仔細端詳，皺了皺眉頭，並用手踮踮重量，最後他拿起那顆蘋果咬了一口。
「喀滋。」
老主人咀嚼著果肉。
「如何？老主人，我產的蘋果可以賣吧？我可以讓人們吃到香甜的蘋果吧？我....我可以報答您吧？」小樹焦急地問道。
老主人什麼話也沒說，輕輕地嘆了口氣，然後將只咬過一口的蘋果丟到地上，收起梯子，拖著麻布袋，失望地搖搖頭走了。
「啊......」果園裡的大家異口同聲地發出了嘆息。
「可惜啊，可惜，只咬一口就被丟在地上了呢，可憐啊，可憐。」薔薇依舊不改嘲諷的語氣。
「孩子，聽著，不要去管旁人的冷嘲熱諷和閒言閒語，這只是第一年罷了，情況會慢慢好轉的，你總有一天可以產出能讓老主人滿意的蘋果，不可以因為這點挫折而氣餒喔。」老梨樹慈祥地告誡著小樹。
「沒錯！小夥子，不可以輕易放棄喔。當年楊桃樹剛結果的前三年老主人可是都皺著眉頭採收楊桃的呢！那三年每到採收季節我們都還要為楊桃樹做心理輔導喔。」李子樹也加入了鼓勵的行列。
「喂，別把我小時候的糗事兜出來啊！」楊桃樹抗議著。大家都笑成了一團，鳥兒們又開始歌唱，果園又再度恢復一片和樂融融。但圍牆邊的白薔薇並沒有加入歡笑中，她輕聲喃喃自語：
「能產果實才是有用的植物......嗎？為了大家的期待而活的孩子啊，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只要努力就有相對收穫喔。」
當天晚上，小樹又再度陷入沉思。儘管在白天大家的鼓勵令它恢復不少信心，但心底仍然擔心著自己的未來：如果我仍然長不出漂亮的蘋果呢？如果老主人又重了新的蘋果樹取代我呢？如果.........
就在這時小樹的枝頭上傳來了「啪嚓啪嚓」的翅膀聲。
「啊呀！晚安啊，憂鬱的年輕人。已經確定自己是棵果樹了還有什麼好煩惱的呢？像你這種優秀的植物更應該愉快地享受晚風的吹拂呀。」烏鴉婆婆站在小樹的枝頭上啞著聲音說道。從雲縫中透出的月光使牠乍看下彷彿披著銀白色的羽毛。
「又不是成為果樹後就會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小樹嘟囔著。
「啊哈哈，看來你真的長大了呢！怎麼啦？有煩惱可以找婆婆訴苦，我可以幫你指點迷津喲。」
於是小樹將這天早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烏鴉婆婆。
「傻孩子，你以為只要空等待就可以長出甜美的果實嗎？老話一句，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啊。如果想要長出漂亮又多汁的蘋果，從今天起你就必須加倍努力吸收養分，並且將所有的營養留給果實。只要有努力，不可能沒成果的！」
於是小樹開始奮力地吸收養分，他將所有精神專注於從土壤吸收一絲一毫的養分，將這些養份送到樹梢枝頭。不知不覺地四季漸漸輪替，小樹沒有感受到冬天的嚴寒、春天的暖風與春雨，甚至到了夏天連老梨樹都在抱怨太陽的兇殘時，小樹依然渾然不覺地專心於將養分平均分配到各個枝頭。這樣的專心致志令小樹回想到當年還是小樹苗時努力長高的情景，這令它有一點懷念，也有點驕傲。小樹覺得，為了自己的未來，犧牲再多也是值得的，當年不也這樣熬過來了嗎？
很快的，秋天又再度來臨，一對對蜻蜓情侶又再度跳起了圓舞曲；地上鋪滿了落葉，彷彿一張巨大又鮮豔的地毯。在這充滿愉快的收穫季節中，小樹內心卻充滿不安。這一年來小樹拼命努力產出好蘋果，但如果老主人不滿意不就代表這一年的奮鬥全都白費了嗎？想到這裡小樹就始終無法冷靜下來。
就在深秋的某一天，老主人扛著梯子來到了小樹下。他站在小樹下抬頭望了一會兒，終於架起梯子並爬上樹摘了一顆蘋果。
小樹屏氣等待，心中不知已經默念了幾次「可以吧？可以吧？我努力過了，可以吧？」時間彷彿凍結了，而世界似乎只剩下小樹與老主人，以及那顆等待審判的蘋果。
接著，老主人的手動了。如慢動作般，老主人將手中的蘋果丟落到布滿枯葉的地面，發出了沙沙的聲音，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為....為什麼？我努力過了啊！我有努力了對吧？為什麼會是這樣？為什麼.......」小樹哭了出來，彷彿積了一整年的委屈頓時潰堤。它錯過了銀白的雪景、忘記了溫暖的春風、忽略了知了的合唱；這一切的犧牲就只為了換得老主人的一個動作──將樹梢的蘋果放入麻布袋中。但它期待了一年的事並沒有發生，換來的只有落葉般躺在地上的蘋果，依然和去年一樣小粒、難看、還帶點青綠。
四周似乎傳來其他果樹們安慰的話語，但小樹沒有聽到；依然頂著純白花冠的薔薇也似乎說了什麼，但小樹一樣沒察覺。整個果園只存在一棵悲傷的蘋果樹，為著自己不被接受的蘋果掉淚。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沙啞的聲音悄聲傳來。
「啊！孩子啊孩子，你在哭泣嗎？只為了一年的努力白費就哭泣，那未來將會浸泡在淚水之海中啊。抬頭看看，你見過月亮因為缺了而掉淚嗎？」
「不，我沒看過。」小樹抽抽噎噎地回答。
「沒錯，因為缺了下個月又會再變圓啦。而且，沒有新月，哪懂得珍惜滿月呢？」
「可是，您不是說只要有努力，不可能沒成果嗎？我這一年這麼努力了，蘋果依然這麼小、這麼醜，根本沒有什麼成果嘛！」
「我說啊，你知道老梨樹活了多少年了嗎？五十年以上了喔！早在我出生以前它就已經是全果園最老的樹了。短短的一年在它的歲月中只不過是過眼雲煙，而你在未來也將是如此。如果只因為這一年的失敗而放棄未來，那你之後的五十年，甚至一百年將要如何渡過呢？繼續流淚嗎？記住我這句話：『唯有微笑著堅持到最後的人才有資格談悲傷。』」
小樹若有所懂地點了點頭，不再哭泣了。
這一晚，烏鴉婆婆在樹枝上一直陪著小樹，婆婆說了許多自己年輕時的趣事，以及一些關於老梨樹的故事。小樹聽著烏鴉婆婆小時候學飛、年輕時到處旅行的故事；也第一次聽到老梨樹連續三年如何鼓勵楊桃樹，終於在第三年老主人滿意地笑著採收楊桃等等的往事。小樹聽得津津有味，絲毫沒有察覺月亮已悄悄落下，東邊的天空已見魚肚白；就在第一道曙光照亮整個果園時，烏鴉婆婆的故事也進入了尾聲。
「啊啊，天已經這麼亮了，年紀大了講起往事就停不下來呢！啊哈哈！這麼燦爛的朝陽可不適合我，祝你有個愉快的一天。記住！孩子，『唯有微笑著堅持到最後的人才有資格談悲傷！』，如果覺得很難過、很挫折，那就微笑吧！只有笑可以打敗悲傷。」
說完烏鴉婆婆就拍拍漆黑的大翅膀，朝遠方森林的深處飛去；在朝陽中小樹看起來更顯青翠，它目送隨黑夜一起離去的老烏鴉隱沒在樹海中，微笑著。這時，果園響起了輕快的鳥鳴，宛如讚頌這美好一天的開始。
之後，小樹不再哭泣，每一天它都奮力地吸收養分，並將枝頭伸向天際，讓每一片葉子都能照到陽光。當小樹感到不愉快時，它都會想起烏鴉婆婆告訴他的話，然後努力地抬起頭，使自己能看到開闊的藍天，並且擠出笑容。奇妙的是，只要保持微笑，就算再痛苦的事也會煙消雲散，傷心的事也會淡忘。
秋去冬來，北風成天呼呼地刮著，所有生命彷彿都陷入沉睡。就在嚴冬即將離去的某一個晚上，一隻死灰色、眼睛發出詭異橘光的夜梟捎來了悲慟的訊息：
「唔～你就是小樹了吧！」夜梟用陰沉平板的聲音說著。「唔～今天烏鴉婆婆不會來了，以後也不會來了。唔～牠呀.......大概是年紀大了，今天早上被松鼠發現凍死在自己的巢中。唔～聽說你是唯一與牠比較有來往的朋友，所以森林中的大家想說最好通知你。唔～那個.......就請節哀吧！」說完，夜梟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寒冷的冬夜中。
小樹一言不發，但每一根枝頭都在顫抖著。
「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它低聲喃喃自語著。「對了！要笑！趕快笑，這時候一定要笑........一定要微笑著面對.......最痛苦的事，一定要........噎......要.......噎.......」終於，小樹崩潰了。樹枝上的積雪紛紛落下，沙沙的聲音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婆婆，對不起。我.......我還是沒辦法笑著面對您......您的......離........開.......」
這一晚似乎特別漫長，長到感覺比所有與烏鴉婆婆共度的夜晚加起來還要長，而小樹就在這漫漫長夜中獨自哭泣。
今年的春雨特別豐富，整個果園到處都綠油油的一片，四處都充滿了生機。在老梨樹的樹枝間又有一窩光禿禿的小麻雀剛出生，嘰嘰喳喳地吵著要東西吃。
「啊～喲～你家的孩子好可愛喔，大大的眼睛都還睜不開呢！」
「哪裡哪裡，你們家的寶貝們也很可愛啊，每隻都活蹦亂跳的，好健康呢！」
「哈哈哈，妳真會說話。吶吶，李樹家的太太，我們兩家都生了一窩小寶貝了，妳什麼時候才要傳喜訊啊？」
「哎喲～別這麼問嘛！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麻雀們聚在老梨樹的枝幹上東家長西家短，就連老梨樹也似乎感染了喜氣，意外地沒對麻雀們的喧鬧提出抗議。
而小樹也長得更高了，茂密的枝葉宛如一頂綠色的大傘。儘管在夜裡小樹仍常常感到孤獨無助，但它依舊用笑容勇敢地面對每一天。在大家的鼓勵以及鳥兒們的笑鬧聲中，一切似乎慢慢步上軌道，且充滿了希望。
就這樣，時光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溜過果園、穿過大地。當遠方森林的最後一撮綠終於被紅葉吞噬時，宣告出又到了收穫的季節。
老主人再度來到了小樹前，但這次他只帶了梯子來。老主人爬到了茂密的樹枝間，今年他並沒有摘下任何一顆蘋果，就只是靜靜地看了看，然後爬下梯子離開。
「大概是因為忘了帶麻布袋來吧，晚點兒一定會再回來的。」小樹愉快地說。
天色漸漸暗了，天空被彩霞染成了絢麗的紫紅色，老主人依舊沒有回來。
「老主人怎麼還沒來呢？天都快黑了呀！嗯，大概是今天太累了吧，他今天早上來的時候的確看起來精神不太好。休息了一整天，明天一定會來採收我的蘋果。」
然而，隔天老主人依舊沒來。第三天，第四天，一個禮拜後，老主人還是沒有將小樹的蘋果採下來。
「明天，明天老主人一定會來的。」小樹天天這樣告訴大家，也這樣告訴自己。
但，秋天就這樣過了。在小樹的四周掉滿了逐漸腐壞的蘋果，小小的、綠綠的、醜醜的。
小樹依然沒有放棄，它始終記得烏鴉婆婆的教誨，因此再大的打擊小樹都勇敢面對，再困難的逆境都會努力撐過。
可是老天爺似乎不希望看到小樹快樂，也或許是老天爺忘了照顧小樹的願望。
第四年老主人依舊沒有採收小樹的蘋果。
第五年、第六年過去了。當年的小麻雀早已各自成家，並為果園增添了更多熱鬧。小樹也已經慢慢長成一棵壯碩的蘋果樹了，可是果園中沒有人叫它「蘋果樹」，因為它的蘋果從來都沒有被老主人認同。在果園中甚至出現一些聲音，有些果樹認為它敗壞了它們的名聲，也曾有果樹毫無忌諱地公開表示看不慣某棵蘋果樹在果園中白吃白喝。
這些話蘋果樹都聽到了，儘管不甘心卻也沒辦法反駁，它只能加倍努力，並用微笑面對這一切。
漸漸地，老梨樹不再鼓勵蘋果樹了，果園中的其他樹也不再和他說話，有時還會在聊天中用不屑的眼神意有所指地冷嘲熱諷。
「看清楚了嗎？這就是現實。有優秀的果樹，也有不管怎麼努力都不被接受的果樹。你這麼努力有什麼用呢？結果依然不會有任何改變，就算用笑容隱藏、逃避這一切，事實就是事實，你不會因此就被接受，你的蘋果也不會因此而變漂亮或變好吃。」圍牆邊的白薔薇是少數願意與蘋果樹說話的植物，但說的也依然不是什麼好話。
「或許我真的是一棵差勁的蘋果樹，但既然表現都這麼差勁了，我不希望自己的心也變得一樣差勁。至少我不希望對不起自己的心，更不願意愧對烏鴉婆婆。」蘋果樹堅定地微笑著回答薔薇。
「哼！笑面樹！你知道自己笑得多僵硬嗎？不願意愧對烏鴉婆婆？哈！你這一生都在為別人而活，為那個什麼烏鴉婆婆活、為老主人活，還有，為了那些嘲笑你果樹們努力地、可悲地活著！」白色美麗的花朵說出了如莖上的刺一般尖銳的言語，而蘋果樹不再答話，只是靜靜地仰望著藍天，並努力讓每一片葉子吸收陽光的溫暖。
就在第七年的秋天，老主人來到了蘋果樹下。這回他沒有帶梯子或是麻布袋，就僅僅站在蘋果樹下，用手輕輕撫摸著粗糙而厚實的樹幹。
「老主人，您聽我說，我今年產的蘋果已經不再帶著綠色了喔，雖然看起來黃黃的，但仔細看還有一絲絲紅色呢！明年，明年一定可以長出紅通通的漂亮蘋果。老主人，到了明年我就能報答您長久以來的恩情了，因此請再等我一年，我這次一定能讓您滿意！」蘋果樹既急切又興奮地向老主人報告自己努力的成果。
老主人只是靜靜地，溫柔地拍拍它的樹幹，並用慈祥且帶一點不捨的聲音說：
「這幾年來真的是辛苦你了，你一定非常努力吧！我想，你一定很不甘心吧.....」
只見老主人從工作服口袋中取出一罐鮮紅色的噴漆，在蘋果樹壯碩的樹幹上畫了一個明顯的「×」，然後再度拍拍蘋果樹就快步離開了果園。
「嗯！我真的努力過了，儘管過去真的很不甘心，但那些都無所謂了！明年我就可以產出有用的蘋果了，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老主人，明年，明年我就不再是棵白吃白喝的蘋果樹了，您一定會認同我的！」蘋果樹對著老主人的背影愉快地說著。一切都將改觀，不再有痛苦、不再有歧視，只要等到明年這一切都會改變。蘋果樹這樣深信著。
但，它始終無法確認明年是否會有歧視、痛苦，或是紅通通的蘋果。
隔天早上，兩位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工人來到了果園，在確認蘋果樹上的紅色記號後他們拿起了電鋸。
「嗡唧............」
木屑紛飛。
「唧喀喀喀........」
巨大的樹冠在搖晃。
「喀啦、嘎啦、嘎啦、喀啦..................碰！」
樹幹逐漸傾斜，當最後一點點的相連處再也無法支撐龐大重量時，蘋果樹應聲倒地，整個大地似乎震了一下，鳥兒們嚇得全飛到空中避難。
電鋸刺耳吵雜的聲音並未停歇，直到蘋果樹的樹幹、枝葉被均等地切割成數塊後才被工人們一起搬上卡車。
果園再度恢復寧靜，只剩下漫天飛舞的木屑，以及深深地、緊緊抓住這片土地的蘋果樹根，似乎表達著強烈的不甘與不捨。
「啊～果然是這種結局呢！」白薔薇搖了搖美麗的花冠，不帶情感地說著。
四周一片昏暗，看不見刺眼的陽光，也吹不到和煦的微風，空氣中瀰漫著的只有令人窒息的潮濕霉味。
以及堆積如山的木材。
有切成長條狀的木材整齊地堆疊成山；也有扭曲成奇形怪狀的枝幹被堆放在角落。有些木材早已發霉腐朽；也有些成為白蟻們的盤中飧，被啃食得千瘡百孔。在這裡，蟲鳴鳥叫已經不重要了，日出日落也不重要了，就連呼吸也不重要了。
蘋果樹靜靜地躺在這陰暗的倉庫中，意外地平靜。儘管昨天仍站在果園中，而今後卻再也無法回到那從小到大生活的家，但蘋果樹卻感覺不到悲傷。
過去，雖然記憶仍歷歷在目，青草、杜鵑、老梨樹、烏鴉婆婆以及白薔薇…..大家的聲音，說的話都還記得清清楚楚，但都已經是過去式，再也回不來，再也不重要了。
未來，已經不用再努力吸收養分，挺直莖幹追求陽光，就算再怎麼努力也不再有任何結果。
蘋果樹覺得自己的內心不是平靜，而是空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幾星期、也許幾個月、也許幾年，這期間有時候老主人會來到這倉庫抱走幾捆木材；也有時候會有新的木材被放進倉庫中，迎接無盡的黑暗。
這天，倉庫的門又被打開了，但走進來的既不是老主人也不是搬運木材的工人。這個人藉著倉庫門口照進來的微弱光線在木材堆中東翻西找，還不時被灰塵弄得連打噴嚏。原來他是位藝術家，正在為自己的新作品尋找材料。當他看到蘋果樹的樹幹時，藝術家小心翼翼地將其中一截抱起，摸一摸它的質地並放在耳邊用指節敲了敲。在逐一確認每一截樹幹後他將蘋果樹小心地搬上了他的卡車，付些錢給老主人後就歡天喜地的載著蘋果樹離開了。
藝術家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日以繼夜地雕刻著蘋果樹。將發霉腐爛的外表刮除，把能用的部分切割成適當大小，雕出形狀，並刻上紋路。
數個月後，藝術家的作品被展覽在國家美術館中，成千上萬的民眾蜂擁前去欣賞這個曠世鉅作。這個寫實到簡直栩栩如生的作品名稱叫做──
「蘋果樹」
《完》
但看這個樣子大概是無望了吧XD
果然還太嫩呢~
有一些想表達的感覺仍無法確實描寫出來
但也有一些部分我自己挺喜歡的
還是多充實自己吧!!
******************************(正文開始)******************************
在一個果園裡，種著各式各樣的果樹：有梨子樹、蘋果樹、楊桃樹......。小鳥在樹梢間啁啾玩耍，蝴蝶在青綠的草皮上上下下地飛舞；當一陣涼爽的微風吹過時，樹葉沙沙的聲響彷彿吹來生命的氣息，萬物在此宛若新生。
在柔軟濕潤的泥土中，有一顆種子吐出了嫩芽。淡綠的芽帶著點稚氣的白，在凍僵的土壤中悶了一整個寒冬的它，張大眼睛東張西望著，希望能看清這美麗且充滿生機的世界。
「哇～有好多好多的花兒、草兒，還有各種高高矮矮的樹木呢！」小幼苗讚嘆著。「那我究竟是哪種植物呢？」突然這個問題浮現在小幼苗的心中。
它再度看看四周，但仍然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植物，也不知道當什麼植物比較好。於是，小幼苗股起了勇氣，用稚嫩的聲音相大家問道：
「那個....請問....請問有人知道我長大會成為什麼植物嗎？」
果園裡的大家聽到了聲音紛紛低下頭來看著小幼苗，對於果園中加入的新成員大家都露出微笑來表達歡迎之意
麻雀們嘰嘰喳喳地講起了八卦：
「又有一個孩子要加入我們這個大家庭呢！」「對呀，對呀！」「它看起來好可愛喔～」「呵呵，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呢？搞不好是桃子和李子生的喔。」「哈哈哈，怎麼可能！」
「好了啦！你們這些三姑六婆，老是講一些空穴來風的事情。」老梨樹受不了麻雀們的聒噪提出抱怨。「孩子，你剛剛問說你將來會長成什麼植物嗎？」
「嗯，是的，看著果園裡的大家，我不知道自己將來會成為什麼，也不知道成為哪種植物比較好，請問各位前輩們有人能告訴我嗎？」
「哈！我知道啦！你一定是我們同一夥的。」小幼苗身邊的青草搶著說話。「在這個果園中，我們可是數量最龐大的喔，你十之八九是我們的同類啦！而且啊，我們只需要一點點養分就可以活，就算遇到暴風雨也不擔心被吹倒或被雷劈到，當我們的一員絕對沒壞處的啦！」
「哇～聽起來好像很棒耶，那我是你們的同類囉。」小幼苗興奮地說。
「慢著，我看你挺有骨氣的，是個可造之才，你應該可以長得更高才對，絕對不可能只是那些矮小又隨風搖擺的小草。你要有更遠大的志向，有一天你將會像我們一樣，有堅硬的枝葉又可以開出美麗的花朵。」住在圍牆邊的杜鵑毫不留情地攻擊青草。
「喂！喂！喂！你這是什麼意思啊？講得好像我們比較低級一樣，也不看看你自己，只不過比我們高了點就那麼驕傲，不知羞恥！」青草不甘心被杜鵑羞辱，反唇相譏。
「你們根本是五十步笑百步嘛！在這些無意義的爭吵中又能得到什麼？最要緊的應該是你能給與什麼吧！像我，我每年可以產出許多甜美多汁的梨子，為果園的主人帶來許多收入，更可以讓許多人嘗到好吃的梨子，這才是真正有意義的。孩子，你還年輕，可以慢慢了解自己應該成為什麼，但一定要記住，你要做個有用的植物，像我們果樹一樣。」老梨樹用深沉的聲音道出了他多年的經驗與體會。
「對啊對啊，要成為像我們一樣有用的大樹喔。」
「你一定可以的，我看你一定可以成為每年都結實累累的果樹。」
「老梨樹說的沒錯，你要立志成為像我們有用的一員喔。」
李樹、桃樹、芒果樹、蘋果樹等等各種果樹都七嘴八舌地鼓勵著小幼苗，杜鵑和青草儘管不甘心，卻也無話可以反駁，只能在旁邊乾瞪眼。而小幼苗聽了老梨樹的話後十分感動，於是立志自己未來也要成為一個「有用的植物」。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每天果園的老主人都會來到果園中，他會將雜草拔掉，並給每棵果樹及圍牆旁的杜鵑施肥。小幼苗並沒有跟著其他雜草一起被拔除，相反的，老主人很細心地把它四周的雜草拔去後，他細心地為小幼苗教水、施肥，有時候老主人還會慈祥地摸摸小幼苗翠綠的嫩葉說：「要健康地快快長大喔。」
逐漸地，小幼苗的莖漸漸變硬，也越長越高，它已經不再是過去的「小幼苗」而是「小樹苗」了。現在，小樹苗可以非常肯定自己不是青草，它看到許多雜草被老主人拔掉，但沒多久又再長出新的；就這樣拔了再長，長了再拔。小樹苗看著自己四周除完草後乾淨的土壤驕傲地挺直了莖桿，它為自己不是青草感到高興。
「這樣被人討厭卻還得苟活下去，這種生活我看了都覺得辛苦。我絕對要成為更好的植物。」小樹苗暗暗發誓。
但是小樹苗仍感到十分的焦慮，儘管它的莖已經變硬了，也早已長得比青草還高，可是隨著身高漸漸接近圍牆邊的杜鵑，它有了新的煩惱。
「我會不會其實是棵杜鵑呢？」這天夜裡小樹苗又獨自煩惱著，它始終無法忘記小時候的那場對話，老梨樹說「五十步笑百步」的聲音持續縈繞著小樹苗。
「這就意味著杜鵑和青草是差不多的囉。我應該要成為更好的植物，就像老梨樹它們一樣，我不甘心只做一棵杜鵑！」小樹苗在月光下喃喃自語，四周除了螽斯們唱著搖籃曲之外沒有一點聲音。
忽然間有一個沙啞又刺耳的聲音在小樹苗旁邊響起：
「啊哈哈，小夥子，有什麼煩惱嗎，在這滿月的晚上獨自一個人嘆氣可不行喔～」一團烏漆抹黑的影子悄聲怪笑著。
「喔，原來是烏鴉婆婆啊。別嚇人好不好，我只是在擔心自己的未來罷了。」
「啊呵呵，真的是年輕人的煩惱呢！你想成為像老梨樹一樣優秀的大樹對吧。我有一個好方法，包准可以讓你達成心願，看在你常常在晚上陪我聊天的份上，我就破例教給你吧！啊呵呵～」烏鴉婆婆神秘兮兮地說。「其實很簡單，你只要長得比杜鵑高就不是杜鵑啦，所以你每天無時無刻都要努力把身體撐直、把頭伸高，這樣你就可以長得很高很高囉。」
「哇！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我都沒想到呢？真是謝謝妳，烏鴉婆婆。」小樹苗高興地向烏鴉婆婆道謝。
從那天晚上開始，小樹苗每天都不眠不休地將身體撐高，儘管辛苦，但它認為這一切都將會值得。雖然睡眠不足使得小樹苗的葉子略顯枯黃，但老主人所施的肥料剛好可以補充流失的元氣，所以小樹苗的氣色看起來也不至於太糟。
就這樣，小樹苗每天挺直莖桿盯著圍牆旁的杜鵑，祈禱著自己可以高過那些杜鵑。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半年過去了；終於，在快要過整整一年的時間後，小樹苗已經整整高過杜鵑半公尺了！而且在不知不覺中，小樹苗已經長成一棵挺拔的小樹。
小樹搖搖自己茂密的枝葉，感受微風的吹拂及啁啾的鳥鳴，這些美好的事物似乎好久不曾感受到了；就連麻雀三姑六婆們在聊八卦聽起來也像黃鶯姐的歌聲。自從確定自己不是杜鵑後，小樹苗不再日以繼夜地把頭伸高，氣色也好了許多。當老梨樹微笑著對小樹說：「孩子，我就知道你長大也會成為一棵出色的果樹。」小樹頓時感覺過去的一切努力都值得了。
炎熱的夏陽隨著幾場暴風雨逐漸被澆熄，小樹與其他果樹們都勇敢地撐過了每一場暴風雨；然而，圍牆邊的杜鵑卻在一次狂風暴雨中被連根拔起，嫣紅的花朵也七零八落地散在泥巴中。在那場暴風雨後不久，小樹就看到老主人拿著鏟子，一一把每一株杜鵑挖了起來，裝進垃圾袋，並在圍牆旁重新種上純白的薔薇。夏天就在舊朋友的離去與新朋友的加入中結束了。
一對對如膠似漆的蜻蜓情侶在果園中跳著圓舞曲，牠們的濃情蜜意讓遠方的樹林羞成了紅色，整個世界彷彿染上了幸福的色彩。
就在這個時候，果樹們為辛苦一整年的老主人做出了答謝，一顆顆紅色、黃色、圓的、星形的，各式各樣甜美多汁的果實掛在樹上，老主人看了真是笑到闔不攏嘴啊！
「是蘋果，是蘋果吶！」
「原來你是蘋果樹啊，雖然跟我們不一樣，但還是恭喜你啊！」
「呵呵，你要產出甜美的蘋果來報答老主人的照顧之恩喔。」
果樹們七嘴八舌地向小樹道賀，小樹害羞地看看自己枝頭上的蘋果，深深地為自己感到驕傲：「我終於做到了！我終於成為一棵有用、有貢獻的果樹了！」
就在一片喜氣洋洋中，一個尖細的聲音從圍牆邊刺了進來。
「難道你們不覺得，它長的蘋果太小了點嗎？」潔白的薔薇細聲說道。而所有果樹們頓時陷入沉默，就連麻雀們也意外地全閉上了嘴，彷彿什麼最糟糕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而且蘋果的色澤也不夠明亮，還帶點兒綠色呢。唉，老主人看到應該會很失望吧，辛苦栽培的蘋果樹竟然長出這種低品質的蘋果。」薔薇無視四周的靜默繼續發言，同時還不忘搖曳著頭上華麗潔白的花朵。
「妳......」當楊桃樹正生氣地打算制止薔薇時，老主人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老主人提著麻布袋哼著歌走到了小樹旁，架起了梯子，爬上樹梢準備採收蘋果。果園中所有植物和鳥兒們都屏住氣息，就連談戀愛到忘我的蜻蜓情侶們也都停了下來，用大大的眼睛看著老主人的反應。
老主人伸手摘下了顆仍然微綠蘋果，正當要將蘋果放入麻布袋時，歌聲停止了。老主人將蘋果拿到面前仔細端詳，皺了皺眉頭，並用手踮踮重量，最後他拿起那顆蘋果咬了一口。
「喀滋。」
老主人咀嚼著果肉。
「如何？老主人，我產的蘋果可以賣吧？我可以讓人們吃到香甜的蘋果吧？我....我可以報答您吧？」小樹焦急地問道。
老主人什麼話也沒說，輕輕地嘆了口氣，然後將只咬過一口的蘋果丟到地上，收起梯子，拖著麻布袋，失望地搖搖頭走了。
「啊......」果園裡的大家異口同聲地發出了嘆息。
「可惜啊，可惜，只咬一口就被丟在地上了呢，可憐啊，可憐。」薔薇依舊不改嘲諷的語氣。
「孩子，聽著，不要去管旁人的冷嘲熱諷和閒言閒語，這只是第一年罷了，情況會慢慢好轉的，你總有一天可以產出能讓老主人滿意的蘋果，不可以因為這點挫折而氣餒喔。」老梨樹慈祥地告誡著小樹。
「沒錯！小夥子，不可以輕易放棄喔。當年楊桃樹剛結果的前三年老主人可是都皺著眉頭採收楊桃的呢！那三年每到採收季節我們都還要為楊桃樹做心理輔導喔。」李子樹也加入了鼓勵的行列。
「喂，別把我小時候的糗事兜出來啊！」楊桃樹抗議著。大家都笑成了一團，鳥兒們又開始歌唱，果園又再度恢復一片和樂融融。但圍牆邊的白薔薇並沒有加入歡笑中，她輕聲喃喃自語：
「能產果實才是有用的植物......嗎？為了大家的期待而活的孩子啊，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只要努力就有相對收穫喔。」
當天晚上，小樹又再度陷入沉思。儘管在白天大家的鼓勵令它恢復不少信心，但心底仍然擔心著自己的未來：如果我仍然長不出漂亮的蘋果呢？如果老主人又重了新的蘋果樹取代我呢？如果.........
就在這時小樹的枝頭上傳來了「啪嚓啪嚓」的翅膀聲。
「啊呀！晚安啊，憂鬱的年輕人。已經確定自己是棵果樹了還有什麼好煩惱的呢？像你這種優秀的植物更應該愉快地享受晚風的吹拂呀。」烏鴉婆婆站在小樹的枝頭上啞著聲音說道。從雲縫中透出的月光使牠乍看下彷彿披著銀白色的羽毛。
「又不是成為果樹後就會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小樹嘟囔著。
「啊哈哈，看來你真的長大了呢！怎麼啦？有煩惱可以找婆婆訴苦，我可以幫你指點迷津喲。」
於是小樹將這天早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烏鴉婆婆。
「傻孩子，你以為只要空等待就可以長出甜美的果實嗎？老話一句，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啊。如果想要長出漂亮又多汁的蘋果，從今天起你就必須加倍努力吸收養分，並且將所有的營養留給果實。只要有努力，不可能沒成果的！」
於是小樹開始奮力地吸收養分，他將所有精神專注於從土壤吸收一絲一毫的養分，將這些養份送到樹梢枝頭。不知不覺地四季漸漸輪替，小樹沒有感受到冬天的嚴寒、春天的暖風與春雨，甚至到了夏天連老梨樹都在抱怨太陽的兇殘時，小樹依然渾然不覺地專心於將養分平均分配到各個枝頭。這樣的專心致志令小樹回想到當年還是小樹苗時努力長高的情景，這令它有一點懷念，也有點驕傲。小樹覺得，為了自己的未來，犧牲再多也是值得的，當年不也這樣熬過來了嗎？
很快的，秋天又再度來臨，一對對蜻蜓情侶又再度跳起了圓舞曲；地上鋪滿了落葉，彷彿一張巨大又鮮豔的地毯。在這充滿愉快的收穫季節中，小樹內心卻充滿不安。這一年來小樹拼命努力產出好蘋果，但如果老主人不滿意不就代表這一年的奮鬥全都白費了嗎？想到這裡小樹就始終無法冷靜下來。
就在深秋的某一天，老主人扛著梯子來到了小樹下。他站在小樹下抬頭望了一會兒，終於架起梯子並爬上樹摘了一顆蘋果。
小樹屏氣等待，心中不知已經默念了幾次「可以吧？可以吧？我努力過了，可以吧？」時間彷彿凍結了，而世界似乎只剩下小樹與老主人，以及那顆等待審判的蘋果。
接著，老主人的手動了。如慢動作般，老主人將手中的蘋果丟落到布滿枯葉的地面，發出了沙沙的聲音，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為....為什麼？我努力過了啊！我有努力了對吧？為什麼會是這樣？為什麼.......」小樹哭了出來，彷彿積了一整年的委屈頓時潰堤。它錯過了銀白的雪景、忘記了溫暖的春風、忽略了知了的合唱；這一切的犧牲就只為了換得老主人的一個動作──將樹梢的蘋果放入麻布袋中。但它期待了一年的事並沒有發生，換來的只有落葉般躺在地上的蘋果，依然和去年一樣小粒、難看、還帶點青綠。
四周似乎傳來其他果樹們安慰的話語，但小樹沒有聽到；依然頂著純白花冠的薔薇也似乎說了什麼，但小樹一樣沒察覺。整個果園只存在一棵悲傷的蘋果樹，為著自己不被接受的蘋果掉淚。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沙啞的聲音悄聲傳來。
「啊！孩子啊孩子，你在哭泣嗎？只為了一年的努力白費就哭泣，那未來將會浸泡在淚水之海中啊。抬頭看看，你見過月亮因為缺了而掉淚嗎？」
「不，我沒看過。」小樹抽抽噎噎地回答。
「沒錯，因為缺了下個月又會再變圓啦。而且，沒有新月，哪懂得珍惜滿月呢？」
「可是，您不是說只要有努力，不可能沒成果嗎？我這一年這麼努力了，蘋果依然這麼小、這麼醜，根本沒有什麼成果嘛！」
「我說啊，你知道老梨樹活了多少年了嗎？五十年以上了喔！早在我出生以前它就已經是全果園最老的樹了。短短的一年在它的歲月中只不過是過眼雲煙，而你在未來也將是如此。如果只因為這一年的失敗而放棄未來，那你之後的五十年，甚至一百年將要如何渡過呢？繼續流淚嗎？記住我這句話：『唯有微笑著堅持到最後的人才有資格談悲傷。』」
小樹若有所懂地點了點頭，不再哭泣了。
這一晚，烏鴉婆婆在樹枝上一直陪著小樹，婆婆說了許多自己年輕時的趣事，以及一些關於老梨樹的故事。小樹聽著烏鴉婆婆小時候學飛、年輕時到處旅行的故事；也第一次聽到老梨樹連續三年如何鼓勵楊桃樹，終於在第三年老主人滿意地笑著採收楊桃等等的往事。小樹聽得津津有味，絲毫沒有察覺月亮已悄悄落下，東邊的天空已見魚肚白；就在第一道曙光照亮整個果園時，烏鴉婆婆的故事也進入了尾聲。
「啊啊，天已經這麼亮了，年紀大了講起往事就停不下來呢！啊哈哈！這麼燦爛的朝陽可不適合我，祝你有個愉快的一天。記住！孩子，『唯有微笑著堅持到最後的人才有資格談悲傷！』，如果覺得很難過、很挫折，那就微笑吧！只有笑可以打敗悲傷。」
說完烏鴉婆婆就拍拍漆黑的大翅膀，朝遠方森林的深處飛去；在朝陽中小樹看起來更顯青翠，它目送隨黑夜一起離去的老烏鴉隱沒在樹海中，微笑著。這時，果園響起了輕快的鳥鳴，宛如讚頌這美好一天的開始。
之後，小樹不再哭泣，每一天它都奮力地吸收養分，並將枝頭伸向天際，讓每一片葉子都能照到陽光。當小樹感到不愉快時，它都會想起烏鴉婆婆告訴他的話，然後努力地抬起頭，使自己能看到開闊的藍天，並且擠出笑容。奇妙的是，只要保持微笑，就算再痛苦的事也會煙消雲散，傷心的事也會淡忘。
秋去冬來，北風成天呼呼地刮著，所有生命彷彿都陷入沉睡。就在嚴冬即將離去的某一個晚上，一隻死灰色、眼睛發出詭異橘光的夜梟捎來了悲慟的訊息：
「唔～你就是小樹了吧！」夜梟用陰沉平板的聲音說著。「唔～今天烏鴉婆婆不會來了，以後也不會來了。唔～牠呀.......大概是年紀大了，今天早上被松鼠發現凍死在自己的巢中。唔～聽說你是唯一與牠比較有來往的朋友，所以森林中的大家想說最好通知你。唔～那個.......就請節哀吧！」說完，夜梟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寒冷的冬夜中。
小樹一言不發，但每一根枝頭都在顫抖著。
「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它低聲喃喃自語著。「對了！要笑！趕快笑，這時候一定要笑........一定要微笑著面對.......最痛苦的事，一定要........噎......要.......噎.......」終於，小樹崩潰了。樹枝上的積雪紛紛落下，沙沙的聲音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婆婆，對不起。我.......我還是沒辦法笑著面對您......您的......離........開.......」
這一晚似乎特別漫長，長到感覺比所有與烏鴉婆婆共度的夜晚加起來還要長，而小樹就在這漫漫長夜中獨自哭泣。
今年的春雨特別豐富，整個果園到處都綠油油的一片，四處都充滿了生機。在老梨樹的樹枝間又有一窩光禿禿的小麻雀剛出生，嘰嘰喳喳地吵著要東西吃。
「啊～喲～你家的孩子好可愛喔，大大的眼睛都還睜不開呢！」
「哪裡哪裡，你們家的寶貝們也很可愛啊，每隻都活蹦亂跳的，好健康呢！」
「哈哈哈，妳真會說話。吶吶，李樹家的太太，我們兩家都生了一窩小寶貝了，妳什麼時候才要傳喜訊啊？」
「哎喲～別這麼問嘛！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麻雀們聚在老梨樹的枝幹上東家長西家短，就連老梨樹也似乎感染了喜氣，意外地沒對麻雀們的喧鬧提出抗議。
而小樹也長得更高了，茂密的枝葉宛如一頂綠色的大傘。儘管在夜裡小樹仍常常感到孤獨無助，但它依舊用笑容勇敢地面對每一天。在大家的鼓勵以及鳥兒們的笑鬧聲中，一切似乎慢慢步上軌道，且充滿了希望。
就這樣，時光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溜過果園、穿過大地。當遠方森林的最後一撮綠終於被紅葉吞噬時，宣告出又到了收穫的季節。
老主人再度來到了小樹前，但這次他只帶了梯子來。老主人爬到了茂密的樹枝間，今年他並沒有摘下任何一顆蘋果，就只是靜靜地看了看，然後爬下梯子離開。
「大概是因為忘了帶麻布袋來吧，晚點兒一定會再回來的。」小樹愉快地說。
天色漸漸暗了，天空被彩霞染成了絢麗的紫紅色，老主人依舊沒有回來。
「老主人怎麼還沒來呢？天都快黑了呀！嗯，大概是今天太累了吧，他今天早上來的時候的確看起來精神不太好。休息了一整天，明天一定會來採收我的蘋果。」
然而，隔天老主人依舊沒來。第三天，第四天，一個禮拜後，老主人還是沒有將小樹的蘋果採下來。
「明天，明天老主人一定會來的。」小樹天天這樣告訴大家，也這樣告訴自己。
但，秋天就這樣過了。在小樹的四周掉滿了逐漸腐壞的蘋果，小小的、綠綠的、醜醜的。
小樹依然沒有放棄，它始終記得烏鴉婆婆的教誨，因此再大的打擊小樹都勇敢面對，再困難的逆境都會努力撐過。
可是老天爺似乎不希望看到小樹快樂，也或許是老天爺忘了照顧小樹的願望。
第四年老主人依舊沒有採收小樹的蘋果。
第五年、第六年過去了。當年的小麻雀早已各自成家，並為果園增添了更多熱鬧。小樹也已經慢慢長成一棵壯碩的蘋果樹了，可是果園中沒有人叫它「蘋果樹」，因為它的蘋果從來都沒有被老主人認同。在果園中甚至出現一些聲音，有些果樹認為它敗壞了它們的名聲，也曾有果樹毫無忌諱地公開表示看不慣某棵蘋果樹在果園中白吃白喝。
這些話蘋果樹都聽到了，儘管不甘心卻也沒辦法反駁，它只能加倍努力，並用微笑面對這一切。
漸漸地，老梨樹不再鼓勵蘋果樹了，果園中的其他樹也不再和他說話，有時還會在聊天中用不屑的眼神意有所指地冷嘲熱諷。
「看清楚了嗎？這就是現實。有優秀的果樹，也有不管怎麼努力都不被接受的果樹。你這麼努力有什麼用呢？結果依然不會有任何改變，就算用笑容隱藏、逃避這一切，事實就是事實，你不會因此就被接受，你的蘋果也不會因此而變漂亮或變好吃。」圍牆邊的白薔薇是少數願意與蘋果樹說話的植物，但說的也依然不是什麼好話。
「或許我真的是一棵差勁的蘋果樹，但既然表現都這麼差勁了，我不希望自己的心也變得一樣差勁。至少我不希望對不起自己的心，更不願意愧對烏鴉婆婆。」蘋果樹堅定地微笑著回答薔薇。
「哼！笑面樹！你知道自己笑得多僵硬嗎？不願意愧對烏鴉婆婆？哈！你這一生都在為別人而活，為那個什麼烏鴉婆婆活、為老主人活，還有，為了那些嘲笑你果樹們努力地、可悲地活著！」白色美麗的花朵說出了如莖上的刺一般尖銳的言語，而蘋果樹不再答話，只是靜靜地仰望著藍天，並努力讓每一片葉子吸收陽光的溫暖。
就在第七年的秋天，老主人來到了蘋果樹下。這回他沒有帶梯子或是麻布袋，就僅僅站在蘋果樹下，用手輕輕撫摸著粗糙而厚實的樹幹。
「老主人，您聽我說，我今年產的蘋果已經不再帶著綠色了喔，雖然看起來黃黃的，但仔細看還有一絲絲紅色呢！明年，明年一定可以長出紅通通的漂亮蘋果。老主人，到了明年我就能報答您長久以來的恩情了，因此請再等我一年，我這次一定能讓您滿意！」蘋果樹既急切又興奮地向老主人報告自己努力的成果。
老主人只是靜靜地，溫柔地拍拍它的樹幹，並用慈祥且帶一點不捨的聲音說：
「這幾年來真的是辛苦你了，你一定非常努力吧！我想，你一定很不甘心吧.....」
只見老主人從工作服口袋中取出一罐鮮紅色的噴漆，在蘋果樹壯碩的樹幹上畫了一個明顯的「×」，然後再度拍拍蘋果樹就快步離開了果園。
「嗯！我真的努力過了，儘管過去真的很不甘心，但那些都無所謂了！明年我就可以產出有用的蘋果了，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老主人，明年，明年我就不再是棵白吃白喝的蘋果樹了，您一定會認同我的！」蘋果樹對著老主人的背影愉快地說著。一切都將改觀，不再有痛苦、不再有歧視，只要等到明年這一切都會改變。蘋果樹這樣深信著。
但，它始終無法確認明年是否會有歧視、痛苦，或是紅通通的蘋果。
隔天早上，兩位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工人來到了果園，在確認蘋果樹上的紅色記號後他們拿起了電鋸。
「嗡唧............」
木屑紛飛。
「唧喀喀喀........」
巨大的樹冠在搖晃。
「喀啦、嘎啦、嘎啦、喀啦..................碰！」
樹幹逐漸傾斜，當最後一點點的相連處再也無法支撐龐大重量時，蘋果樹應聲倒地，整個大地似乎震了一下，鳥兒們嚇得全飛到空中避難。
電鋸刺耳吵雜的聲音並未停歇，直到蘋果樹的樹幹、枝葉被均等地切割成數塊後才被工人們一起搬上卡車。
果園再度恢復寧靜，只剩下漫天飛舞的木屑，以及深深地、緊緊抓住這片土地的蘋果樹根，似乎表達著強烈的不甘與不捨。
「啊～果然是這種結局呢！」白薔薇搖了搖美麗的花冠，不帶情感地說著。
四周一片昏暗，看不見刺眼的陽光，也吹不到和煦的微風，空氣中瀰漫著的只有令人窒息的潮濕霉味。
以及堆積如山的木材。
有切成長條狀的木材整齊地堆疊成山；也有扭曲成奇形怪狀的枝幹被堆放在角落。有些木材早已發霉腐朽；也有些成為白蟻們的盤中飧，被啃食得千瘡百孔。在這裡，蟲鳴鳥叫已經不重要了，日出日落也不重要了，就連呼吸也不重要了。
蘋果樹靜靜地躺在這陰暗的倉庫中，意外地平靜。儘管昨天仍站在果園中，而今後卻再也無法回到那從小到大生活的家，但蘋果樹卻感覺不到悲傷。
過去，雖然記憶仍歷歷在目，青草、杜鵑、老梨樹、烏鴉婆婆以及白薔薇…..大家的聲音，說的話都還記得清清楚楚，但都已經是過去式，再也回不來，再也不重要了。
未來，已經不用再努力吸收養分，挺直莖幹追求陽光，就算再怎麼努力也不再有任何結果。
蘋果樹覺得自己的內心不是平靜，而是空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幾星期、也許幾個月、也許幾年，這期間有時候老主人會來到這倉庫抱走幾捆木材；也有時候會有新的木材被放進倉庫中，迎接無盡的黑暗。
這天，倉庫的門又被打開了，但走進來的既不是老主人也不是搬運木材的工人。這個人藉著倉庫門口照進來的微弱光線在木材堆中東翻西找，還不時被灰塵弄得連打噴嚏。原來他是位藝術家，正在為自己的新作品尋找材料。當他看到蘋果樹的樹幹時，藝術家小心翼翼地將其中一截抱起，摸一摸它的質地並放在耳邊用指節敲了敲。在逐一確認每一截樹幹後他將蘋果樹小心地搬上了他的卡車，付些錢給老主人後就歡天喜地的載著蘋果樹離開了。
藝術家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日以繼夜地雕刻著蘋果樹。將發霉腐爛的外表刮除，把能用的部分切割成適當大小，雕出形狀，並刻上紋路。
數個月後，藝術家的作品被展覽在國家美術館中，成千上萬的民眾蜂擁前去欣賞這個曠世鉅作。這個寫實到簡直栩栩如生的作品名稱叫做──
「蘋果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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