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

「是啊……如果可以的話。」哲祥默默地想著
「我們都還是希望你能留下，大家都不希望你離開。」傑宏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把他從思緒中帶回現實。「你到底怎麼了？這一點都不像你啊！」
在社辦外的走廊上，幾位夥伴圍著他，冬陽照在他們的身上，有點刺眼。
「…………」沉默以對。
想要說出個理由，但腦筋卻無法深入思考，宛如打結了的毛線團，理也理不出個頭緒。只能倚仗著如意氣用事般的一股信念──
「我一定要離開」
也許這是憤怒，也有可能是不平、或是委屈。這種情緒的漩渦，又比思緒更難釐清、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沒有我，你們也可以過得好好的吧。」哲祥冷冷的回應，連他自己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反正你們都比我還能幹。」
口是心非。
哲祥自己清楚，自己是社團中最能幹的角色，正因為這樣他才能當上社長。他清楚每個幹部的優缺點，尤其是缺點。的確，每個人都太懶散了，交代的事都老是延遲或沒有做好。傑宏和俊閔倒還算能幹，但傑宏很注重課業，都不願意接較大的工作，而俊閔……哲祥不太喜歡他，因為他在的時候哲祥會有種莫名的壓力。
「我還是搞不懂，為什麼你會突然這麼堅持要離開？你是社長耶！」傑宏繼續追問。對哲祥來說，這問題就如同一種指控，不知怎的，令他莫名的憤怒。
「自由意志！」一字一字從咬緊的齒縫中吐出，這是他給大家的答案，也是給自己的理由。「我沒有責任，也沒有義務繼續當你們的社長。別想用『社長』這個名號來壓我，這是我的個人意志、我的想法，沒有人可以控制我！如果傑宏你不接社長，了不起就這個社團倒了，我被記過，反正我沒差。」單方面的威脅，這讓哲祥有種報復的快感。
因為受夠了、厭煩了、快抓狂了。什麼事幹部都做不好，什麼事都要由社長來做。沒有幹部有心要經營這個社團，只有社長一個人獨自苦撐。是誰每次開會都一定準時到的？是誰在和友社打關係的？是誰一天到晚在跑社團活動組的？然後到了現在，說什麼「還是希望你能留下」？哈！有沒有搞錯？要我留下來給你們做牛做馬？別開玩笑了！
是的，如果離開這個社團要有個理由，那我的理由就是──
我恨這個社團！
要我犧牲假日、犧牲讀書時間幫這些擺爛的人擦屁股，那我……
「哼，你到底在耍什麼幼稚啊？」思緒突然被俊閔低沉的聲音打斷。「有什麼問題就說出來大家討論嘛！」
「是啊，如果你壓力太大的話可以跟我們講，我們可以幫你分攤啊。」傑宏彷彿打圓場般的附和道。
「跟壓力無關…」哲祥嘟嚷著。一瞬間，他有種心虛的感覺。「還不是不放心把工作給你們…」他心裡默默地想，但內心深處不免有些遲疑。
「希望你能再考慮看看，大家都希望你能繼續當我們的社長。」傑宏似乎看出哲祥的動搖，趕緊繼續鼓吹。
「唔……」
「你再重新考慮看看吧。」連俊閔也來幫腔。
就在這時，午休結束的鐘聲響起，隔著操場可以聽到對面教室傳來「沙沙」的甦醒聲，已經有幾個身影飛奔到球場上打球了。
「好吧………我再考慮看看…」哲祥緩緩地說道，並轉身準備回教室。
大家的臉上都綻出鬆一口氣的笑容，彷彿看到暴風雨後的曙光一般。

哲祥慢慢地走過操場，身旁的球場已經聚集了一些準備上體育課的班級。
「討論嗎……」這和哲祥最初的構想蠻類似的，大家每星期開一次會，討論行政進度相關問題，而每個月開一次學術研討會，討論社課的上課內容……啊，對了，還有定期各個教學組的評鑑……

但為什麼沒有一次辦成？光是每周一次的開會就老是有人沒到！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只有今天我說要退出你們才會全到嘛！」哲祥如頓悟般地全身一震，彷彿有什麼突然把剛才溫暖的話語全部抽走，只剩下清晰，且冰冷冷的思緒。「哈！我差點就被你們的花言巧語騙倒了！如果我回去只會舊事重演，然後像這學期一樣在痛苦中渡過。我絕對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了！哼哼......陳傑宏，讓我回去再重新考慮是你的失算………」
哲祥咬牙切齒地回頭望向他剛才站的走廊，彷彿自己揭開了一個巨大陰謀，令他興奮到全身發顫。

走廊上早已沒有人影，只有乳白色的瓷磚，在冬天的午後反射出暖暖的陽光。